《【双花】可惜风音》

  • 时间轴 第七赛季结束


百花周年的晚上,大家在天井里围了个圈坐着唱歌。队长来得晚,全都布置好了他才从训练室里姗姗出来。

张佳乐一步一步走下小楼的时候,底下牧师接过吉他弹了首流行调,歌曲耳熟能详,大家跟着一起打了节拍,唱到那句“当时只道是寻常”的时候,正是他迈下了最后一级台阶。

夜灯只照亮了人群当中那一块,夜幕里仍存着大片大片的黑暗。他回头看了看身后的楼梯、四周的楼房。百花搬来新址已有数余年,如果要回忆,每一寸都有非凡的意义。顺着楼梯是一整面照片墙,按着时间轴来,挂到扶手这里是末端。

但是时间轴的末端就是起点,第二赛季。照片框被隐没在黑暗里,连带着影像里面的两个人也模糊不清。

 

夜灯旁支了桌子,提前特意订制的蛋糕足有三层,理所当然地交给队长去切。张伟过去想帮他。

张佳乐拒绝了,他说:“我来吧。”手上握的刀并不锋利,但蛋糕足够柔软,轻而易举被分开了。

没什么不可分开的,琉璃易碎彩云散,世间好物不牢靠。他想留下的何止一块蛋糕,而他留不住的就更多更多了。

 

队员们凑上来的时候乱哄哄一团,不少人夹在里面趁机抱了抱张佳乐。刚刚过去的第七赛季,百花再一次折戟总决赛,遗憾当然有,但大家都心照不宣:这里面打击最大的会是谁。

张伟暗地里担忧了很久,越沉默才越是不安。张佳乐表现起来太平静了,才令他总是担忧,像担忧这个季节里头顶翻滚的乌云,与迟迟未落的雨。

天井里张伟站在一旁看张佳乐把蛋糕挨个分好,再认真交给每一个队员。动作郑重像仪式,什么猜测又轻又快地从脑海中掠过,又被突然响起的曲乐声掩埋。

 

纸牌、笑声、歌曲、闪烁灯光。

等嬉闹都渐渐平静下来的时候,吉他再次被传到谁手中。

“我想...我想把这首歌送给,孙哲平前辈。”

围坐着的人群纷纷扭头看向同一个方向,一直安静坐在外围看着手机的张佳乐也似有所感,缓缓转身过来。

他认出来说话的人是当年安排来接孙哲平班的狂剑士,刚刚的蛋糕他分到了带草莓的一块。

 

说实话,百花这帮人除了莫楚辰带点音乐细胞,其他都挺惨不忍睹的。那如果这样还能把满座唱得寂静只能说是情感过人。

还是张佳乐先打破的寂静:“要不要打个电话给他呢?”

 

旁边莫楚辰探头:“给谁啊?”然后被张伟敲了一下又缩了回去。

那个狂剑士坐在那里,激动到整个身子都要倾了过来:“可以吗?”

 

号码既没有改也没有删,只是当事人一直没作联系罢了,怎么不可以呢。

时间虽说有些晚,但料想十一二点也不至于就睡着。按了拨号键开了免提放在中间。

一群人深更半夜不睡觉,在这里屏着呼吸听一声一声的系统呼叫音。终于被接通的时候大家都很激动。

 

“喂?稀客啊。”

他声音响起来的那一刻张佳乐觉得自己的眼眶有些发热,要闭一闭眼才能佯装镇定地给予回复。

“今天是百花的生日。”张佳乐说了半句,停顿了一下。

孙哲平在那边想,是,百花年年都会在小暑时庆祝,护国广场对面大荧屏上放宣传片,香樟树与玉兰花都正是季节,队徽闪烁若永恒。

他跟着陷入沉默里,过了半晌问他:“你呢?”

 

这一通来电不是旁人可以窥听的,电话还是被张佳乐拿回了手里,免提也被关了。他走到楼道的阴影处,与合影对立。

说实在话,他不知道该从何说起。决赛总有太多太多的偶然,所以才会有那么多惋惜,觉得如果不是那个站位、不是那片手雷的闪烁,不是这张地图...不是第五赛季——

孙哲平还在百花的时候一直教他不要太执拗,意思是仅把“发生”当“发生”,不代表水平不够,不要怀疑自己,千万别一蹶不振。这个百花的建队队长,多少次在人群散去的舞台后对他说:“明年再来。”

性格是藏在血液里的东西,改得了一时改不了一世。如果孙哲平坐在他身边,他可能会跟着点头、与他击掌或拥抱,回以字字铿锵的话语,“我们明年再来”。他生来做不到洒脱,所有的挫折都必然给他留下永久的疤痕。冠军是永远在他头顶悬而不落的诅咒,一次两次三次。他自问第七赛季已经做到了所能实现的所有。

决赛后他在宿舍闭门睡了三天,林敬言与他同期,担忧他近况来打过电话。

“...很荒诞。”那个时候他这样说。从床上坐起来摸到书桌前的日历,太久没张过口声音都干涩。百花窗外风景历来四季如春,阳光明媚花草葱茏——却独留他饱尝这巨大的缺陷与遗憾。

 

如今换孙哲平再问,他的心境已然平复不少,却依旧无法坦然。和林敬言挂完电话之后,他心里的想法也渐渐清晰。

但面对孙哲平,却令他有些难以开口。

 

事实上,他半个月没再进入过荣耀系统,每一天把自己关在训练室里。张伟以为他又在开始苦心极力。

其实不是,他只是每一天打开基础程序,跳跃、攀爬、翻滚。机器从不骗人,每一次都给他诚实的满分。然后再被他清空重来。

 

“我最喜欢弹药专家了。”

很喜欢,所以钻研技能是乐在其中,孜孜不倦地和搭档磨炼打法,在比赛场上酣畅淋漓地竞技,收获输赢或平手。

那个时候在训练室,随便是第几个赛季,总之孙哲平还在。他拉着落花狼藉进荣耀,用一大堆技能把小怪全都聚到一起,然后给孙哲平展示爆破弹的视觉效果。

他曾经不喜欢全、满,说错落有致最是艺术。但是怎么能不喜欢呢,充盈、圆满、全始全终,这些词语光是念出来就觉得难能可贵。

聚起来的小怪被炸得满屏幕,孙哲平喊着“好”,然后一开狂暴拖着重剑杀上前,到处都是!血花到处都是!溅满百花缭乱的视野,他只看得见红色,小怪在耳机里乱叫,孙哲平敲键盘的声音和着鼠标一起,哒哒嗒嗒。

后来再后来的第十个赛季,荒原古堡里与莫凡的那场擂台赛,堵满整个房间的百花,在季后赛的千人大屏幕上,三百六十度洒遍弹药专家的火光与红色,往底下所有观众的脸上投映下来,投映下他燃烧殆尽的第七赛季。

飞屑纷纷。

 

如今他握着手机站在百花小楼的扶手处,和孙哲平的合影永恒地定格了最年轻了一瞬,身后天井里欢笑声迭起,他终于忍不住回头看——

“当时只道是寻常”

 

孙哲平离开的那个冬天里他去送行,晚上八点半在雷霆的主场比赛,上午七点钟孙哲平从床上坐起来,张佳乐也跟着披衣服。

昆明火车站建得大,鸣笛的火车排开纵列长长,月台上与他相望,他想说的是冠军我一定代你拿下来。他当时没说出口,总想着缄默里藏于心底好运才不会飞走,想等真的实现那天再与他分享所有的泪水与汗珠。

如今对着孙哲平,他又怎么能说出“我累了”。

 

孙哲平在电话那头听着他的呼吸声,手指搁在桌面上,轻轻拨过键盘。

 

他曾经以为,昆明是他再也不会来的地方。是,他是洒脱,至少比张佳乐洒脱,但还没洒脱到连命运给的滔天变故都可以坦然释怀。

张佳乐得知他要来的消息,慌张了一下,问要不要告诉战队里他们。

孙哲平说:“不用了吧。”他又不是为战队来的。

 

其实去看一看也无妨,主要是他又不是来了就不再离开,不愿花心思再面临一次“送别”。

横跨半个半球的距离,飞机动辄延误,最后降落的时候是凌晨三四点。吵嚷听不清楚的方言又在耳边响起来,夜晚的风吹过他短袖外的皮肤留下温和的触感,细闻有栀子的香味。

张佳乐前几日就搬回了他在俱乐部外安置的房子,请家政来打扫了一下也住了两天。孙哲平说是傍晚到,但转了好几趟机其实并不顺利。张佳乐趴在窗户上往下看,城市都陷入睡眠,主干道上车辆寥寥,连灯光都暗了下去,他暗想:是,什么都不顺利,天公偏不让我们如意。

 

很累,真的很累。他也终于明白,韩文清在张新杰没来之前是什么样的感受,叶秋有吴雪峰苏沐橙,王杰希有方士谦,喻文州黄少天更不必说。

百花里,他说要拿冠军,大家都会跟着他一起说冲。但是张伟总算说你不用太为难自己,林敬言也笑说我有你那个成绩就够满意了。

他的光影铺开,再不会等来暗藏的刀锋;这一片赛场上,再没有人与他共享同一份喜乐,怀着同一份不甘。

他对外越是碰壁越是缄默,就越向内省越给自己背上重重包袱。而后化为赛场上越发凌厉的子弹。

“很爽。”孙哲平来之后,他们聊天,张佳乐坦言。孙哲平的打法用起来很爽,奔放、放肆、不顾一切。这一年来,他与对手相握、一次又一次地走进席位、一场又一场的比赛,他觉得他在山脚凿路,扔出去的每一个手雷、啃到手的每一个积分、赢下来的每一个对手——碦哒碦哒,都是他一下一下挥着錾子,在苦拙地重复。然后他终于快到山顶,然后天崩地陷。

 

 

云南是一个适宜埋下誓言的地方,雪山花廊与河流。如果年轻,会觉得这些都属于自己。张佳乐觉得他不再年轻,但年轻时许过的誓言,却清晰明了,夜里枕着涛声传入梦境。

孙哲平躺在床榻一侧,说:“我猜到了,张伟说话就那个风格,你别往心里去。”

“我不是气他。”张佳乐说,“但是我有的时候也确实冲得太快,常规赛和雷霆那一场你有没有看,我被肖时钦设计了。”

“看了。但你打回来了,这就够了,操作很漂亮。”他还是没忍住,又补了句,“下次再碰面给他点教训,把你那个手雷往他机械师脸上捅。”

孙哲平又说:“还有,我知道你很累。”

他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,床铺另一边的身影明显顿了一下。室内灯早关了,他们和衣躺下,张佳乐把三年没说过的话全说了,是扔进空谷的石头,声声都有回响。

孙哲平过了一会,身子坐起来,羽绒被上的手被谁捉了纳入掌心里,抚上他面颊的时候能嗅到腕部经年累月被浸泡的药草味道。


“还有,”孙哲平抵住他额头,瞳孔间的距离是如此之近,说话时传来的声音带着心跳的回音。

“谢谢你。”

 张佳乐闭一闭眼,终于低头埋入他颈侧。所有人都知道他不容易他很累。但或许他也只是想等来这么一声,在这样一个江风猎猎的夜里,沦陷入赶来赴约的仆仆风尘的怀抱中。


“你有什么想做的,就去做吧。或者什么都不想做,那就这样停下来。”休息、退役、或是转会——“就当是,重新开始吧。”

床铺上他的手也忍不住紧了紧,我也想与你,把这些所有,老天要我们去经历去承受的所有,都终于抛在一边,不再去计算也不再去回头,我们清清白白得像十五六岁一样,再遇见一回。
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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